深切怀念裴坚先生
岁月流逝,暮年已至,回首往事,思绪千万。而裴坚先生的形象永生难忘。
裴坚(1909——1986)小名松嘉,字石如,兴县裴家川口村人。幼年家贫,6岁丧父。黑峪口小学毕业后考入太原平民中学,一年后因病辍学。先后任裴家川口、黑峪口、魏家滩、城关等地小学教师、教研室主任、教导主任、校长等职,在兴县教育战线辛勤耕耘数十年。
我和裴坚先生相识是1938年在魏家滩完小(先称县立高级小学后改称民族革命学校三分校)。那是裴任教导主任,我在六年级学习。大家对裴先生的印象是爱国主义思想十分强烈,勤劳朴实,虚心好学,为人正派。
抗战初是国共合作时期,魏家滩地处岢岚、宝德、兴县交界处,政治情况十分复杂。有八路军120师派来的工作队金照典(后为福建省委书记,已离休)、薛少卿(后为空军副司令员,已去世),有牺盟会特派员米建书、史仲强等宣传国共合作抗日的进步势力;也有阎锡山的公道团、精建会和国民党骑兵第六师驻军等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反动势力。学校的教师和学生就成为双方争取的对象。裴先生在大敌当前爱憎分明,依然站在进步势力一边,积极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宣讲“抗日救国十大纲领”,组织学习《论持久战》,深入学习领会三阶段的特点,并以游戏形式抽签答问其中句段,加深同学们的理解。他本人并不带音乐课,但他积极教授大家唱革命歌曲“建立起新中国”和“五月的鲜花”。我记得“五月的鲜花”歌词中有“为了挽救垂危的民族”,当时有的同学不理解“垂危的民族”之意,裴先生从“九·一八”事变、“五四”运动、“五卅”运动到“一·二九”运动,并结合历史课中学过的许多不平等条约给中国人民带来的耻辱和中华儿女奋起反抗外国侵略者的英雄动人事迹,给学生详细解释民族危难,使这首歌词深入人心,激发了高尚的爱国主义热情。数十年后,不论1949年参加平津战役接管工作还是从事党政、工业等工作,看到烈士遗骨,看到反革命被镇压,看到亲手研制的新式武器,又从心底响起了“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和“建立起像铁一般强钢一般硬的新中国”。这使我再次受到革命英雄主义、爱国主义教育,如同裴先生启蒙教育一样动人。
对于反动分子的捣乱恐吓,裴先生不顾个人安危,坚决顶住。那时国民党驻守神木县,陕北八路军缺炭,当地又有顽固分子封锁,其弟裴壁为村长,要给河防司令部送炭。裴先生组织学生开卖炭条,用不同手迹以私人购买名义将炭经裴壁同志(牺盟会派来)转陕北,支援陕甘宁边区,体现了热血爱国,坚持真理,主持正义的高尚品德。公道团和骑六师曾派人谋杀恐吓裴壁和裴坚,在一个寒夜,裴坚先生等候裴壁给其报信,兄弟二人才脱离了危险。至今首都军事博物馆保存的“晋西北爱国主义者”名册中仍留下裴坚先生芳名。
诲人不倦,学而不厌,放下架子,教学相长,是裴先生又一特点。他的毛笔字稍逊康笃敬(字恭甫)老师,常求于康。他代政治课有时康明玉教师讲数学(康为山大工学院学生,擅长数学、英文)。一次裴坚先生在我们教室最后一排听讲,临结束时裴先生也和学生一样举手提问,大家往后一看甚觉惊奇,为同学们刻苦钻研做出榜样。事过近六十年,老同学们偶遇,还津津乐道裴先生的治学精神。
对同学关怀备至。那时全校有100多学生,住宿生40余人,包括宝德、岢岚、神木外县学生。裴先生除领导教学工作外,对学生生活都很关心,常和工友一起打扫院庭。当时全校只有一只马蹄闹钟,还常停罢,为使大家按时作息,裴先生利用指南针在砖地上刻度,常常利用中午太阳光照射身影找子午线,校正钟表。
对学生中出身贫困和弱智者,如买不起制服穿的,带小米炒面要求上灶的从不歧视,认真关怀。记得西坡村一个同学交不出每月1元5角的伙食费,自带小米炒面,管灶的老师认为不好办。学校三餐统一,早餐稀饭,莜面拌烂子,午餐汤捞饭或莜面栲栳,晚餐稠豆粥。裴先生特意与管灶老师商量,早晚入伙食小米汤,中午自拌炒面,拌稀面汤,这样使那个同学和家长深为感动。
兴县一(城关)、二(黑峪口)、三(魏家滩)、四(蔡家会)完小有半年会试交流的习惯,每校五或六年级3—5名学生到县城统考语文、数学、政治等课,魏家滩完小每次均属上乘,至少与城关一完小平分秋色。一次,裴先生带我和康藏珍(云南工作,文革中被折磨致死)等去会考,我们晚上睡在一完小教员室的案子上,十岁多一点的孩子都是初次出门,既新鲜又好奇,生活起居均得教师帮忙。一个夜晚我睡得顶死,裴先生几次都叫不醒,眼看着尿滴出来了还不醒,裴先生干脆抱我往尿盆上撒尿,给先生撒一手尿水。如此像父母对待子女一样关怀学生,至今记忆犹新感激不尽。
裴坚先生,勤守本职,克己奉公。1938年秋,我临近毕业,却因伤寒休学,病好后又忙于帮父亲捡石头烧石灰。(我父亲是兴宝岢神边地区有名的石灰老爷),遂误了1938年冬的全县会考,并延至1939年毕业,但裴先生多次去我家动员劝我及早上学,这种高度负责的敬业精神是今人无可比拟的。裴先生长子裴爱则与我们同校,后因病去世,伤感至极。在这种打击下裴先生仍投身教学工作,1952年二女儿眼疾由于治疗不及时,致成残废,而裴先生仍把全部精力投身于教育事业,为兴县的办学育人耗尽了全部心血。1978年一次偶然机会,在山西医学院第二附中医院排队看病中,听到乡音,说她是川口人,一打听知是裴先生的女儿裴侯雄同志,现在县城北关小学任职,请她代为向裴先生致意。本想再见一面,无奈工作繁忙,35个年头没回兴县。1989年我父回兴后病重,我回乡看望时,才打听到裴先生两年前已离开人世,被兴县县委追认为正式党员,再无缘相见,成为终身憾事。
裴先生离开我们已十多年了,但他一生呕心沥血为山区教育事业无私奉献的精神,永远镌刻在人民心中。
裴先生永垂不朽!
(作者:张维勤,写于1996年4月26日)
来源:吕梁回忆